老爸的心愿

　　年初，老爸病重住院几次，一直问我和姐姐有关他的病情，多次强调说：“我不怕死，但得死个明明白白，更想完成自己的心愿。”

　　感受到老爸强烈的求生欲，我和姐姐一直含糊其辞，没敢正面回答。估摸着老爸的心愿应该是希望我们姐弟俩多陪陪吧！看着老爸的身体日渐消瘦，我和姐姐决定轮流多陪陪他。

　　我们姐弟俩都在上海工作。暑假前，姐姐、姐夫、外孙女祎祎回兰溪老家，陪着老爸老妈共同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心疼姐姐的艰辛付出，一放暑假，我赶紧回老家“换班”。手拙的我每天为父母做一日三餐，老爸笑着说：“儿子做饭做得很难，我们吃饭吃得更难！”老爸口中的“难”，除了困难，更有难吃、难以下咽的含义。

　　我掐着上班时间往上海赶的当天，姐姐隔天早上5点离沪往兰溪赶，我们都舍不得让满身是病的老爸脱离我们的视线。

　　当天中午，老爸老妈就吃到了姐姐的可口厨艺，忍不住夸女儿做菜水平的同时，又不忘和我糟糕的手艺做了一番对比。他笑着对姐姐说：“你弟弟连续做了一个多月的汤，我每天坚持喝一点吊吊命的！吃女儿做的饭菜，好吃，我肯定能多活好多年。”

　　当晚凌晨2点，我还在睡梦中，老姐给我来电，说：“老妈发现老爸尿血，现已送老爸在医院输血。”

　　医生说老爸的血色素只有4个点，弄不好就会晕死过去，并让姐姐签了病危通知书。

　　上次住院我们早就知道老爸的病情，看着体弱的老爸，我们起初不忍心直接告诉他具体情况。

　　老爸听了医生的话，起初没吭声。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有时候还自己安慰自己、自己勉励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更希望从家人的口中得到印证。

　　得知老爸早餐吃下一碗豆腐花，我放心不少。在与老爸通话中，我说：“老爸，安心养病！慢慢会好起来的。”老爸的回答出乎意料，他说起存折的密码，交代了一些事宜，然后铿锵有力地对我说：“儿子，抓紧帮我联系一下，我想签遗体捐献，为医学做点贡献。”

　　平日，老爸对死亡、遗嘱都会缄口，我吃了一惊，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老爸，这个最熟悉的称谓，最亲近的人，不管怎么样，总觉得永远不会离我们远去。

　　老爸一字一句地说：“我随时会死！早一点把遗体捐献手续办了，安心！这也是我最后的心愿！”在老家，把遗体捐献当作愿望的老人，老爸是史无前例的。

　　想起以前村里修路，老爸第一个响应，不仅带头捐款，而且为了拓宽马路，把自家的山地也一起捐了；想起修祠堂，老爸主动担任名誉会长，积极发起并带头捐款……我知道老爸对于“捐”的决定，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多方打听和联系后，找到了浙江省人体捐献办公室。工作人员耐心介绍遗体捐献流程与细节，并留了我们的电话。

　　很快，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来了。当时，老爸正在做CT，检查身体的出血部位。在很小的CT室里，老爸努力地睁着因糖尿病引发而几乎失明的眼睛，一只手摸索着纸张签字的位置，另一只手拿着签字笔，在2020年8月18日上午10时38分，爽快地在“浙江省遗体（组织）捐献志愿书”上签了他的大名。

　　为了体内止血和器官的更好恢复，老爸如今已插上滞留针，依靠营养液维持生命。医生建议化疗，老爸却跟我们说：“我拒绝化疗！已经签完字了，也找到自己安心的去处啦！”

　　吴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