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深处腊肉香

　　小时候，对于新年的期盼，总是特别急切，也特别敏锐，尤其是看到家家户户屋梁上悬挂的的腊肉。

　　那时候，进入隆冬跨入腊月，乡亲们便接连不断地开始杀年猪了。杀过年猪，除留下眼前要吃的外，全部腌制成腊肉。腊肉的制作十分考究，先用温开水将肉面洗干净，然后挂在朝阳的树干上搁置过把小时，晾干水分。取下来后逐块撒上盐，用手反复揉搓，便于盐渗透进肉内，猪蹄、猪头破开撒进盐。腌肉时，盐要撒得均匀，搓得均匀。腌好的肉放在大盆子里或缸里，肉皮向下，逐块堆切起来腌制10来天。腌成的猪肉紧绷结实，富有弹性。腊七腊八，家家户户都要准备一个大铁桶，用钢筋或铁皮穿于铁桶中间，将肉置于钢筋铁条做成的隔层之上，顶上再用锅盖蒙住，然后架起火就烧。但火却不能用明火，而只能用暗火，就是那种只见冒烟不见火焰的火。烧火用的燃料，多半是花生壳、谷糠这样一些带香气的可燃物，以柏树枝为最佳。用柏树枝熏出的腊肉颜色棕红，肉质鲜美，用手触摸，细腻，柔滑，看着都能够流出口水。熏上两三天，等猪肉流出了油、渗透了香，便具有了腊肉的真正品质。乡亲们将熏好的肉系在一根绳子上，悬于房顶的中梁，谓之悬肉。一家人欢天喜地地边看边议论：这肉好，有精有肥金黄透亮。渐渐的肉味儿满屋，年味儿也就足足的了。

　　记得每年除夕，母亲便将腊肉稳稳地落下，割下一小块，切成一小片一小片后红烧，还要配以少许芋头煮烂。待煮熟的肉端上桌后，吃上一块，马上就会感觉到有一种浓浓郁郁、沉沉醇醇、滋滋润润的鲜美滋味荡气回肠，让你回味一辈子。

　　剩下的肉暴晒数日后继续吊在梁柱上，这样的腊肉不上霉、不腐烂变质，时间放得越久，色味越正，存放到七八月也不会坏。正月开头几天，村里人互相拜年，见了腊肉必互相夸耀一番，称“肉熏得香”。

　　那时候生活困难，只有来了客人，或老人小孩有个头疼脑热需要滋补时，母亲才肯落下悬肉割一块下锅。有一年青黄不接的日子，为了能吃到腊肉，滋润一下缺少油水的肚子，我便假装生病，母亲见我很痛苦的样子，便要带我去看医生，我谎称怕打针赖着不去，眼睛却瞟着屋梁上的腊肉，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微微一笑，说：“伢子今天有病，我煮肉给你吃。”吃着香喷喷的腊肉，我开心极了。

　　而今，腊肉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复存在，故乡人现在都讲究吃新鲜的。过年前即使多买了些肉吃剩后也都存储在冰箱冰柜里。但我每次回到故乡，在亲友间走动时，都要下意识地望一望堂屋中梁，似乎那里还悬着肉，心中便涌起无法形容的复杂之情。也许在我的情感世界里，该把过去的那段日子也当作一块腊肉，需要时仰望一番，品味一番。因为毕竟我是从那段时光里走过来的，腊肉的精髓已塑进了我的灵魂深处。

　　吴 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