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血病赛跑的“小白”骑手团
翻过这座大山 必须坚强
一个电话打进来了,是刚刚上岗一个月的外卖员林文静。他在雨中翻了车,餐洒了一地。
了解完情况后,骑手团站长蔡利飞拨通了顾客电话。才解释了几句,电话那头的人就立刻表示了理解。不久后,林文静收到了这位顾客给他发来的66元红包,还附了两个字,“加油!”
这样的情况,蔡利飞经常遇到。“我没说别的,就告诉顾客他是‘小白骑手’,绝大多数人听到这个都会理解。”
在燕郊待过一些日子的人都知道,蔡利飞口中的“小白骑手”,并非业务不熟练的新手,而是对有亲人罹患白血病的外卖员的称呼。在蔡利飞所负责的美团外卖燕郊东贸站,全站146名外卖骑手中有70名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小白骑手”。
妈妈,快跑
从北京国贸出发向东30公里,跨越潮白河,就进入了燕郊地界。过去十多年里,这块河北飞地因为数十万“北漂”的到来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密集、热闹和家喻户晓。与林立的万人小区和动辄百万平方米量级的商业中心一同来到这座小镇的,还有从首都“溢出”的医疗机构和养老中心,陆道培医院就是其中之一。
在这家民营医院里,350张病床和54间百级层流无菌病房常年满员。仅2020年,这里就完成了造血干细胞移植752例,平均每天移植2例以上,是目前国内最大的移植单位之一。
从杨俊娟居住的三河市郊到陆道培医院,骑电瓶车只要半个小时。这些年来,杨俊娟亲眼见证了燕郊的发展,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和这家医院扯上关系。2013年9月,杨俊娟不到3岁的儿子冯耀磊在廊坊市中医医院被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B细胞系)。
医生告诉她,要救孩子的命,只能做移植。杨俊娟决定最后一搏。不久后,她带着儿子在陆道培医院接受了造血干细胞移植。好在,这一次,她赢了。
移植手术后,危在旦夕的孩子得救了,经济上的压力却接踵而至,家里欠下了近20万元的债务。
“人情欠了就欠了,没有办法,只能以后再报,但钱得还给人家。”杨俊娟想。正是那时,她在病友群看到了招聘外卖员的信息。她赶紧跑去应聘,成了一名外卖骑手。
外卖站里的女骑手,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女的“小白骑手”更少,因为这些孩子得了白血病的家庭大多分工明确,妈妈照顾孩子,爸爸出门打工。杨俊娟是个例外。
当初离婚时,她问丈夫:“你要老大还是老二?”
丈夫面露难色,犹犹豫豫:“老大有病,离不开你。老二还小,也……”
“行,你甭说了。两个孩子都搁我这儿,交给你我不放心。”年轻的母亲扛下了所有重担。
杨俊娟的脸上总挂着笑,连带着讲话的声音也是轻快、悦耳的。
但她丝毫不敢懈怠,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妈妈,快跑!”
病魔是一座“大山” 我们必须坚强
她干外卖刚3个月,路不熟,大部分时候只能依靠手机导航,绕路或走错路是常事。最让她头疼的,是燕郊没有门牌号的城中村和小区里密密麻麻的电梯楼。比如有“河北最高密度楼盘”之称的上上城5期,63栋看起来差不多的铁灰色高层建筑里容纳了近7万人,常常让骑手们晕头转向。
她有些沮丧,但不想放弃,因为这是每个“小白骑手”的必经阶段——不断经历挫折,然后继续上路。
“小白骑手”们和杨俊娟一样,不幸往往是从诊断书上“电视剧里才有的病”开始的。确诊以后,长期失眠和巨大的精神压力损伤了他们的记忆力和反应速度,但亲人确诊的日期却像被人用烙铁烙进了脑子里,只要别人问到,每个人都能条件反射般地报出一个日期——那个让整个家庭万劫不复的日子。
孩子突发恶疾,他们各自的人生也被猛地一脚踩下刹车。在来燕郊前,他们中有人在陕西卖手机,有人在云南建水电站,有人在广西搞装修,有人在北京卖烧烤……现在,他们都有了一个相同的新职业,外卖骑手。
事实上,对大多数“小白骑手”来说,他们看中的不只是每单4元的配送费,更具吸引力的是那笔5万元的资助金——一项由美团配送、北京美团公益基金会发起的,为外卖骑手子女提供的大病和意外伤害公益帮扶,名为“袋鼠宝贝公益计划”。
要得到这笔钱,除了提交一系列证明材料,还有最基本的一点,要在美团外卖干满3个月以上的骑手才有资格申请。
“我们被白血病驱赶着,拼命跑。”来自云南曲靖的彝族小伙余元江说。他2岁半的女儿余心祈患有髓系白血病(M7),去年冬天一确诊就被定为高危型,全家当即北上求医。
在送外卖之前,余元江从来没有如此具象地感知过一分钟到底有多长。有时即使拼尽全力,接送单的时间也不够用。所以,骑手们必须争分夺秒。
拼命奔跑的脚步有时也会停下。那天,39岁的河北邯郸人张文广送单到中央美院燕郊校区,他在学校门口看见一个女生穿着学士服,正开心地和父母合照。女生花样年华、笑靥灿烂,这让张文广想到自己的女儿。14岁的张恩奇从小懂事,成绩优异,奖状贴满了房间的整面墙壁,本来被家人盼着成为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不想却在两年前被确诊为髓系白血病(M2)。
“如果我女儿也有这么一天该多好……”张文广不敢再想下去。一转身,他的眼泪就淌了下来。
据《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