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9月09日 

第07版:芥子园

浅说家乡话的变迁

  离开家乡不觉五十余年,因为四千里路的距离,往常两、三年回兰一次。父母年迈时,我也有了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就多回来与老人相聚。

  每次回兰,总能听到这样的称赞:“开明真不简单,一口的兰溪话,让人感到亲近,不像某某,出去没多久,就官话脱脱落了。”

  听到称赞,不由得让我联想起了贺知章老先生。他是个萧山人,史料说他是咱浙江有据可查的第一个状元,这年他三十六岁。之后就去唐都西安为官了,也许那时没有离退休一说,干到八十六岁才告老还乡,于是就有了“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这一脍炙人口的名言。在外差不多五十年,漫长的岁月呀,乡音未改真的不容易。

  起先听到这称赞,内心深处是蛮开心的。尽管我初中没毕业就离开家乡去了部队,尽管少年的时代过得很艰苦,但是,我仍执着地深爱着兰溪这片故土。

  因为此,我尽可能多地与家乡的人保持联系,保持家乡的饮食习惯与生活方式。我对家乡菜情有独钟,一想起那色、香、味、形俱佳的菜肴以及汤圆、肉圆、粽子、学友老林的鸡子馃等等小吃就胃口大开。

  因为此,我长期使用家乡的手机号,当初漫游费是高于长话费的。

  因为此,我的散文、诗歌,尤其是长篇小说的主要素材都来自家乡的记忆。

  因为此,我执着地保留住兰溪话。同在西安,我与贺知章老先生也许有着一样的感同身受,做到这挺难的。首先,没有可用家乡话交流的语言环境,老婆孩子也听不懂兰溪话,某次探亲回家,我女儿喜欢逗我侄子玩,侄子不耐烦了,说一句“大个?”(即干嘛),我女儿说:“我是你大姐,不是大哥。”让人啼笑皆非,差别就这么大。

  偌大的单位没有同乡,无法用家乡话交流,其次是我的工作性质不允许,宣传工作的主要工具就是嘴,让受听方无阻碍。再次是没有方便的通话工具与家乡联系,比如电话、手机。一两年说不上一句兰溪话是常事,老婆曾调侃:谁说你没时间讲家乡话,每晚用兰溪话说梦话。我真的梦多,打个瞌睡也做梦,难道这就是我保留家乡话的独门绝技?

  陕西知名作家贾平凹曾说:“大凡伟大人物都不说普通话的,比如毛、邓。”我不喜欢这种自我吹嘘的变相说法。

  我喜欢兰溪话,不仅仅因为是母语,表达起来出口便是,不像说普通话,还需要脑子里翻译转换。而且兰溪话是典型的吴侬软语,好听,杭州、上海这些大地方的人都听得懂,无疑增加了一层自豪与自信,也增强了一份坚守。

  要说普通话,非常需要一个好的语言环境——

  记得上小学、中学时,国家已要求推广普通话,但执行起来不容易,偶尔学上一两句,脸憋得通红,好像害臊得不行似的。

  在部队里,首长要求大家讲普通话,有个兰溪籍战友表现积极,但受到了老乡的耻笑,一位战友的母亲来部队看望儿子,儿子见到母亲说了句“妈妈您好”,结果“妈妈您好”成了他的绰号。

  记得1985年我回兰溪探亲,全家大小十几口陪同去中洲公园游玩,晚饭约在东门一家饭店,等到坐定后,不见了我的那位,急忙去寻,走到西门城楼处,一位中年女子正与她说话,旁边一群人围着看热闹。我以为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赶紧过去,只见两人眉飞色舞地相谈甚欢。回去的路上,她饶有风趣地说着发生的一幕:“刚走到西门城楼,她与我打招呼,我一回应,就聊开了,她说一眼就看出来你是北方人,终于有了个聊天的对象,很长时间没这么痛快了,差不多把人憋死了。她说她是东北的,嫁了个兰溪人,年前调来这里,吃饭、生活不习惯也就算了,说话麻烦呀,实话告诉你吧,你千万不要调回来,免得后悔。”我说家里人以为把你丢了,赶紧回去吃饭。她说:“人家兴致勃勃找我说话,也不能不搭理呀,人家说的可是切身体会。你呀,今后也别打调动的主意了,你也看到了,我俩说话,一群人像看西洋景似的围观,多别扭,多无聊。”我心里说,那个女人真的多事多嘴,我是要求调回家的,但愿不要受她影响,没想到竟影响了一辈子。

  时间到了2012年4月20日,我应陈兴兵主席的邀请,参加了兰溪作协廿文学论坛活动,并与兰溪的文学精英作了“家乡情 文学缘”的交流发言。会议前,我请求用家乡话发言,陈主席说现在大家都用普通话交流了,客随主便吧。

  语言环境的变化,我已经在多处发现,我觉得这一细微的变化就是家乡人在新的历史时期与时俱进、努力进取的精神风貌。

  兰溪曾经辉煌过,我坚信,不久的将来,兰溪会更加美好。

  盛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