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婚纱照”

看到婚纱照成品的那一刻，母亲先是呆立原地，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一手紧紧地捂住嘴巴，一手颤抖着缓缓靠近照片，指尖轻轻触碰到婚纱照中父亲的影像时，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一旁的我，也早已泣不成声。

就在前几日，办公室里同事热烈地讨论着三八节要给自己的母亲送什么礼物。同事苗姐说她的母亲辛苦操劳了一辈子，都没拍过什么好看的照片，打算带母亲去拍一组艺术写真。苗姐的话让我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心一下子揪紧了。

母亲二十一岁嫁给了我父亲，彼时家中经济拮据，吃饱穿暖都是一种奢望，哪还有闲钱再去拍照？结婚证上的照片，便是他们唯一的合影。后来，我和哥哥慢慢长大，家中也渐渐宽裕，父亲便提议要和母亲补拍一套婚纱照。母亲嘴里说着“白白糟蹋钱”，可脸上的喜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记得那天，母亲早早就起床精心梳洗打扮，还穿上了最好看的碎花连衣裙。父亲忙完早市回来的时候，手一直捂着胃部，脸色惨白。母亲不放心，执意要带父亲去市里医院检查，最后被确诊胃癌晚期。手术后，母亲所有的心思都在悉心照顾父亲上，拍婚纱照的事也就此搁置。父亲的身体在病魔的摧残下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在第二年三八节后撒手人寰，从此与我们阴阳两隔。无法与父亲拍摄婚纱照，也成了母亲一辈子的遗憾。

转眼，母亲已经独自抚养我们二十多年，到了鬓上添华发的年纪。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母亲辛苦操劳了一辈子，含辛茹苦地将我们兄妹抚养成人，也到了我报答她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我立刻联系了摄影店，跟对方沟通，想将父亲的照片P在母亲旁边，以此来弥补母亲没有拍过婚纱照的遗憾，在得到对方肯定答复后，我开始筹谋起了这件事。我先是预付了拍摄费用后，要来一张免费拍摄券，再告诉母亲，摄影券是公司发的三八节福利，不拍也不能退钱，这才顺利将母亲骗到了摄影店。

我们一眼就挑中了一件新中式婚纱。婚纱上洁白的绸缎流淌着珍珠般的光泽，苏绣勾勒出的祥云和梅花悠悠散落着，精致的盘扣顺着颈领向胸前簪去，贴身的裁剪，优美的线条，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种清雅婉约的美。圣洁的婚纱加上精致的妆容让母亲看上去格外美丽动人。

拍摄过程中，母亲一直很拘谨。摄影师让她摆姿势时，她总是不知所措。“妈，你就想象爸在你身边，你挽着他。”我在一旁安抚着母亲。闻言，母亲仿佛又变回许多年前那个被父亲疼爱着的幸福女人，动作也变得自然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摄影师便定格了这个瞬间。

当成品出来后，母亲呆愣住了。照片上，年轻的父亲穿着笔挺的西装，轻轻揽着身着婚纱的母亲。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斑驳的光影仿佛时光的碎片。

“这是……”母亲摩挲着照片，泪眼婆娑。

“妈，这是您和爸的婚纱照啊。”我强忍着泪水答道，“您看，爸多帅啊。”母亲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擦眼泪。过了许久，她才哽咽着说：“你爸要是能看到你们长大成人，该多好啊……”

这张迟到二十多年的婚纱照，承载着母亲半生的眷恋，也慰藉了我长久以来的歉疚。在时光长河中，它是爱的珍贵注脚，见证着父母相濡以沫的往昔，也续写着我们对父亲无尽的思念、对母亲深沉的感恩。

爱，或许会被生活的琐碎耽搁，被命运的无常阻隔，但它永远不会缺席，就像这张婚纱照，带着跨越时光的力量，照亮我们的心房，让这份爱，在往后的岁岁年年里，永不落幕。

程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