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向此时分
“燕将明日去,秋向此时分。”秋分是重要的气候和物候节点。秋天向季节纵深处挺进,燕子、大雁等候鸟南迁过冬,草木于不知不觉间变幻颜色,由青翠到苍翠,再逐渐枯黄……
暑热仿佛浪潮一般,一下子退隐到地平线外。秋风裹挟阵阵凉意,全线登陆。昼夜温差变大,短袖衣装,已难抵朝来寒雨晚来风。“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凉逐步加深、层层递进。如果说白露时节凉气只作用于皮肤表面,那么秋分就会抵达肌肉。白露时,许多地方节到气不到,虽然时令来到,气温并未明显下降,天气依然有些燥热。而当秋分来临,节与气趋于步调一致,天气转凉已是势不可挡。
此时,长袖纷纷替换短袖,凌晨与晚上,外套也会排上用场。人们着装亦是季节时令的标签。当我们观赏一部电影或电视剧,看剧中角色服装,就能断定故事发生于春夏还是秋冬,甚至是初夏还是仲秋。
秋分与收获如影随形。棉花笑得合不拢嘴,洁白的脸庞饱满丰润,就像天上的云朵。沉甸甸的稻穗弯腰低头,向大地母亲鞠躬;金黄的稻浪一望无垠,气势壮观,空气中弥漫着成熟的芬芳。黄灿灿的玉米棒子挂满秸杆,书写无言的诗行。还有大豆、绿豆、红薯、花生等农作物次第亮相,苹果、橘子、石榴、梨、猕猴桃、柚子等水果惊艳登场,共同奏响秋收的磅礴乐章。
秋分和播种犹如孪生姊妹。“秋分种冬菜,下雪不愁菜”。
茼蒿、大蒜、上海青、菠菜、大白菜、芫荽、冬萝卜等,此时播种最为适宜。秋分播种的蔬菜,历经霜降之后,没有了夏季的涩味以及烈性,脆生生的,甘甜爽口,食后唇齿留香。茼蒿、菠菜、大白菜、芫荽等,清炒活色生香各具风味,涮火锅则与其他菜肴水乳交融相得益彰。尤其是霜降以后的萝卜,少了夏天的辛辣冲鼻,多了些爽脆绵甜,堪称“水果萝卜”。刚从菜园拔起的新鲜萝卜,清洗干净,可以直接生吃。这就好像一个人,走过童年的顽皮、年少的轻狂以及青春的孤傲,迎来中年以后的恬淡平和,特别善解人意,最能包容他人,处处与人为善。这种状态,让与之相处的人感到非常舒服,如沐春风,如饮甘霖,如同走在秋天的原野,心旷神怡,通体熨帖。
小时候,每到秋分前后,经常听到母亲说:“八月秋风凉,冻死懒婆娘”。我问啥意思,母亲用手抚摸着我的头,慈爱地笑道:“妇女们要赶紧动手,趁早做棉袄棉裤,不然冬天就要遭罪了!”老家的冬天冷到零摄氏度以下,有时滴水成冰,没有厚厚的棉袄棉裤,难以熬过三九严寒。
母亲抽空上街,卖掉积攒一两个月的鸡蛋,换回几斤棉花和几尺布料,白天在生产队忙农活儿,晚上加紧缝制棉衣。那时,煤油灯是乡村夜晚照明的标配。为了省油,母亲总是将灯芯搓到很细,将露出煤油灯瓶盖的灯芯调到最小。一灯如豆,在昏暗的灯光下,母亲低着头穿针引线,全神贯注为我缝制冬天的温暖,常常忙到夜深。这一幕,烙印一般刻进我的脑海,今天想来,依然清晰如昨。
棉袄布料不够,母亲急中生智,从生产队裁缝那里要了一堆布角(裁剪布匹剩下的边角料)。我的新棉袄衣袖部位,母亲用布角拼凑出新颖别致的花纹图案,不但丝毫无损棉袄外观,且为其增色生辉。好多小伙伴都说我的棉袄好看,询问我在哪里买的。我故作高深回答:“天机不可泄漏!”
那件棉袄,母亲用了两斤半棉花。穿着它,哪怕在呼呼的北风中行走,我也周身暖和。
往事历历在目,秋分又至。高天之上,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向南飞去,间或发出“嘎、嘎”叫声。雁鸣声中,落下多少肃穆苍凉。低头看脚下,又有许多泛黄以及青黄参半的树叶悄然坠地。树木将在枝叶萧条中挺立寒冬。这些树叶知道自己终将凋零,为了使树干保持和吸收更多养分,以孕育来年的枝繁叶茂,它们义无反顾、毅然决然早些离开,回归泥土,融入泥土。那么从容,那么平静,那么释然,那么坦荡,令人肃然起敬。
秋分是季节的醒目分水岭。秋水长天共辽阔,一时江山如画。“物色之动,心亦摇焉”,跟随大自然的节奏与韵律,我们登高望远,天地寥廓苍茫,风光无限。 涂启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