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偕老
朋友们去看演唱会,我却想起了少时看戏的情景。跟奶奶看戏最满足的是嘴巴。兰溪饭店门口昏暗的路灯下,用报纸包成三角包的瓜子或花生静静地躺在竹篮里,奶奶花一角钱给我买上一包当零食,然后领着六七岁的我去南门剧院。不过她只买一张票,说我还是小孩,不用买。渐长一些,发现戏开场后会有人来查票。每当手电筒晃到前面两排时,心虚的我就“哧溜”一下离开座位悄悄挪到边门,琢磨着时间差不多再回转。如此一来,也知道蹭票是件颇让人难为情的事。
外公是人民剧院的常客。一次他带我去看《碧玉簪》,说是上海有个叫周宝奎的名角来了。我似懂非懂地看了,觉得这角虽然有点嘴歪,但“手心肉手背肉”唱得蛮好听。
老妈是个越剧迷。电影《红楼梦》上演时,我和弟弟还小,她能不管不顾连看七场。老妈最喜欢吕瑞英,《三看御妹》也看了好多遍,我都记得御妹刘金定把用来诊脉的绳子绑到床腿上的剧情。老妈不爱听戚派,说腻腻歪歪的,唱得她头晕。连带六岁的弟弟,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血手印》,居然模仿起戚雅仙哭的样子,皱起眉头噘着嘴,和老妈说“这个花旦,一点也不好看”。我在杭州读书时,曾给老妈买过《三看御妹》的磁带,她当时没表现得特别激动,后来却经常让我用录音机给她播放一段。
我偏爱尹派小生。最早是赵志刚,《沙漠王子·算命》里面“手扶琴儿心悲惨”第一句一起,我就沉浸在那让人肝肠寸断的柔情缱绻中了。阿毛家的那台双卡录音机,被我无数次倒带,只为了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地听。一次偶然唱了一句“公主的芳名叫伊丽”,老妈破天荒地点评道“还有点韵味”。茅威涛的那碗“暖肚汤”,让我至今回味南京城外邹家庄的小草房。我家陈老兄也会听几句越剧,不过他最感兴趣的是《何文秀·桑园访妻》里面的“白鲞红炖天堂肉、香蕈蘑菇炖豆腐”,一次还跟我说何文秀的老婆大概挺会过日子,那个白菜香干炒千张应该也蛮好吃。
尹派唱腔柔美,女小生那种风流倜傥、深情款款的感觉,总让人情难自禁。现在最红的陈丽君,粉丝数以百万计,达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她和李云霄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颠覆了我以往的认知——原来,山伯的淳厚和呆气、规矩和深情、喜悦和悲伤都可以那么真实;原来,爱情的萌发是介于悄然不觉和自然而然之间的;原来,不知道被爱却被爱包围的感觉是那么让人懵懂而兴奋;原来,生死不渝的爱是那样掷地有声;原来,在落花纷飞中双双化蝶是那样的唯美和从容。
执子之手是山伯与英台的誓言,与子偕老是我和越剧尹派的约定。
彭 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