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30日 

第06版:芥子园

穿越时空与父亲重逢

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父亲去世两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憧憬着:随着科技的日新月异,也许某一天穿越时空真的可以实现,消失的人可以在另一个维度的空间里出现。憧憬着能够找到平行空间的入口,回到我们一起生活的那段时光。

昨夜,我穿越时空竟在梦中与父亲重逢。

暮色像稀释的蓝墨水洇透纱帘时,我又踩碎了走廊里的那滩粉笔灰。初三(1)班教室的讲台上,父亲沾着茶渍的保温杯正在讲台上蒸腾白雾。他转身在黑板上用粉笔头敲着“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板书,惊飞了窗外打盹的麻雀。前排男生偷藏的武侠小说扉页上,落满他中山装袖口抖落的粉笔灰。

二胡声悠悠扬扬,飘进了我的心里。褪色的红绸带系着琴杆,父亲左脚打着《赛马》的拍子,右手长弓却总在泛音处打滑。“琴弦该上松香了。”他嘟囔着用铅笔帽调整微调钮,琴筒里震出的颤音惊散了光影里的尘埃,略显佝偻的脊背随着琴弦轻轻起伏。

“留白处得添几笔云彩。”画毡上的宣纸在黄昏时分泛起潮气。年迈的父亲用狼毫笔蘸足了赭石色,笔尖却悬在“山”字形的轮廓上微微颤抖,用他业余画者的笨拙,细细描摹着心中的山河。

暮色漫过他襟前残留的粉笔灰时,琴盒里的松香突然开始剥落。走廊尽头传来晚自习铃声,保温杯里浮沉的毛峰茶叶慢慢舒展……父亲把题着“留待后来人”的残卷塞给我,指节上的墨渍蹭花了落款日期。

“老爸!”我终于忍不住发声,“您知道现在是二〇二五年吗?”

父亲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望着我,眼神忽然变得无比清明。

“知道。”他说,“所以我才能回来看看。”

梦,戛然而止。

我睁眼躺在床上,夏雨在窗棂上敲着《赛马》的节奏,枕上未干的墨迹混着泪痕,晕开了床头那幅未完成的山水。 孙晓娟